“刚不是挺厉害的,现在知道害怕了?”

苏岑没好气地瞪了苏梦一眼,转头看向苏尧,“初来乍到,你们最好都安分些;若是坏了我们的大事,别怪我这做大姐的翻脸无情,哼!”

“……”

苏尧和无梦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满。

七月凉都,宛若被整个放在烈火上炙烤般。

“咚,咚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你们最好都给我收敛点。”苏岑压低嗓音低吼,直到门外的敲门声越发急促之后,这才抬起头,“谁啊,进来。”

“奴才绿映见过表少爷,两位表小姐。”

身着黛蓝细麻布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瞧着甚是体面的年轻男子朝三人恭谨行礼,在他身后,另有两名小厮捧着冰盆,“夏日天热,奴才给屋子添置两个冰盆。”

“有心了。”苏尧微微颔首。

“表少爷客气,早前汐小姐就特地嘱咐过,务必要让表少爷、表小姐们在府里住的舒心;浅云居那边连翘姑娘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绿映低下头,不急不缓,不卑不亢。

“替我们兄妹多谢四表妹。”瞧着苏尧与苏梦两人脸上浮起的不屑,苏岑赶紧开口道。

“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嗯。”苏岑点点头。

待房门阖上,转头看向两人,苏岑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

苏梦瘪瘪嘴,“不过是个下人,姐你对他那般客气做什么?”

“你懂什么。”苏岑没好气地瞪了苏梦一眼。

“是我不懂,你什么都懂;那爹交代的事情你自个与小姨说去吧。”苏梦赌气道。

“大伯交代的,什么事情?”苏尧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顿时警惕起来;纵使他们来顾国公府有着共同的目的,但到底是两房人,也有心不齐的时候。他双眼微微眯着,视线在两姐妹间不断来回扫视。

苏岑心顿时悬了起来,语气有些讪讪的,“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让我们早日寻到那东西;如果能嫁入国公府自然是最好不过。苏怡虽然名义上是苏家的女儿,可到底是养女,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看过,哪能靠得住。”

“就是,祖母还事事都想着她。”苏梦瘪瘪嘴。

“瞧着天儿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浅云居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商量。”

感受到苏尧那打量的目光,苏岑只觉得有些坐卧不安;末了,似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转头瞧着苏尧,语重心长,“二弟,你可是咱们苏家这一辈的希望,此次科考你定要全力以赴。”

“哼。”苏尧轻哼。

“那我们就先走了。”知晓苏尧对她们仍心有忌惮,苏岑拉着苏梦赶紧离开。

……

皇宫,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身着华贵宫装罗裙,头戴金钗流光溢彩的女子,眸带厉芒。

“柳红艳那里可有消息了?”抬起手,细细打量自己新涂的朱丹豆蔻,尖利的玳瑁指甲时而轻轻拍抚怀中蓝睛毛白的波斯猫。

立在下方嬷嬷模样的中年妇女,神色狠辣,动作老练,“三日前传来消息,苏家并未有任何发现,但据闻苏怡当年的确从苏家带走了一个东西。”

“哦?”宫装女子顿时来了兴致,嘴角斜勾,尾音微扬,带着冷笑。

“但对那个东西,苏家老太爷与老夫人三缄其口;其他人也无从得知。”说到这里嬷嬷蹙了蹙眉,“娘娘,该打探的消息都已近差不多;柳红艳是不是也该……”

话落,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华贵宫装女子浅浅一笑,“暂时留着,我还有用。”

“可是娘娘,难道您忘了上次在城北民宅中发生的事情?老奴确信自己不会瞧错,那黛染彩雀织锦的料子,可不是什么人都用得上的。柳红艳或许已经暴露了。”嬷嬷面带忧色,“若是她再将咱们的事情给暴露了……”

华贵宫装女子眉宇微微颦蹙,脸上的自得尽褪,眸光闪了闪,“前些儿时候凉都发生了不少事情,原本单纯如猪的顾瑾汐竟然开了窍,难道嬷嬷就不好奇?柳红艳与顾瑾澜接二连三的在她手上吃亏……”

“娘娘您说,会不会是那顾瑾汐发现了什么?”嬷嬷心里顿时噔的一下,如果当真是她发现了什么端倪,那后面发生的事情倒也说得通了。

“不过是个乳臭味干的臭丫头,她能知道什么。”华贵宫装女子不以为然。

“可如今少主子那边……”嬷嬷嚅了嚅唇,欲言又止。

“男人嘛,个个都是贱种;你追着他,他自然不稀罕;但如果有一天你不追了,他反倒觉得不习惯。”华贵宫装女子轻轻拍慰着怀中的波斯猫,“他若当真喜欢,娶回来就是。”

嬷嬷脸上担忧未褪。

“以顾家如今的动静,如果当真发现柳红艳的异常,顾老夫人怕是第一个饶不了她。”华贵宫装女子语气稍微柔和了些,“再者,过两日就是安伯候府老夫人的生辰,到时候嬷嬷可仔细试探一番。”

说吧,眸色顿时又变得幽深晦暗起来,“本宫很是好奇,这次顾瑾汐会怎么对付柳红艳与顾瑾澜。若是她当真有那样的城府和手段,倒是站在皇儿身边不错的人选;顾家虽然声望显赫,可权势上却始终有些欠缺了。”

“如今凉都对少主子心仪的贵女不少,娘娘莫要忧心。”嬷嬷赶紧开口安慰。

“只是那东西迟迟寻不到,本宫这心啊……”华贵宫装的女子轻叹了口气,她怀中原本紧紧闭着双眸的波斯猫似乎也察觉到主子的忧愁睁开眼,慵懒又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灵活的从女子怀中跳下来。

“如今顾苏谢三家,盯着他们的人不少,怕都是为了那个东西。”

嬷嬷说着,猛然似乎是响起了什么,“咱们安插在顾国公府的暗子来报,似乎顾老夫人也在暗中寻找什么;当初若非太长公主极力支持皇后也不会,娘娘您说会不会……”

“哼。”

华贵宫装女子轻哼一声,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缕暗芒,“当年顾苏谢三家的确是先皇的左膀右臂,但那个东西到底在哪里谁都不知道;连当今圣上都不清楚,你以为若是确定了那个东西的所在,皇上还能容得下他们?”

“娘娘,您,您的意思是……”

嬷嬷顿时双目大瞪,整个人身子僵硬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以为本宫与柳红艳之间的事情,那个人不知道吗?”

华贵宫装女子嘴角斜勾,扬起三分浅淡的笑意,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幽深深邃的眸子半眯着,带着浓浓的阴狠算计,“不!他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或者说,这整个后宫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说着,转头看向神色紧张的嬷嬷,她言笑晏晏,“嬷嬷别忘了,他是君,手掌西楚生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前朝后宫,从来都不分家。

她自然也从来不奢望那个人会真的对她们有多认真,后宫佳丽三千,年年都有新人笑,可有几人能见旧人哭。

“可,可是……”嬷嬷艰难吞了口唾沫。

“所以本宫更要留着柳红艳。”华贵宫装女子瞧着嬷嬷那紧张的模样,突然轻笑一声,“不仅要留着,而且你与她联系可以更频繁,当然也要更小心,不能刻意露出马脚,明白吗?”

“老奴名表了。”

嬷嬷点点头,眼底瞬间划过一道了悟的神色,“娘娘这招用得当真妙极。”

“传令给那些暗子,都给本宫当心着些,若是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到时候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哼!”华贵宫装女子语气陡然变得狠戾。

嬷嬷赶紧低下头,俯身行礼,“是。”

“……”

整个布置华丽大气,富丽堂皇的宫殿顿时陷入了深深的寂静。

“若是娘娘没有其他吩咐,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嬷嬷低着头,语气恭谨。

“嗯。”华贵宫装女子懒懒地靠在软榻上,微微颔首,“嬷嬷先将那日跟踪柳红艳的人身份查出来;黛染彩雀织锦的料子,应该不难查。”

凉都城内,拥有黛染彩雀织锦料子的贵族虽多;但能够用它来裁制衫裙的人却少;就算已经缝制了衫裙也大都在参加宴会等重要场合的时候穿一穿。

“是,老奴明白。”嬷嬷低下头。

“退下吧。”华贵宫装女子沉沉地叹了口。

……

顾国公府,兰馨阁前。

再次回到这里,顾瑾澜说不上心头究竟是什么滋味。

景物依旧,物是人非。

连她也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她了,低首垂眸,右手为不可查地陇上小腹,眼神有些许的晦暗,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外头热,姨娘、小姐先进屋吧。”碧菱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推开兰馨阁的大门道。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呢,是都死了吗?”顾瑾澜语带不满。

院内似听到动静的一名老婆子赶紧迎上来,“老奴见过澜小姐,柳姨娘,奴婢们正在打扫院子,清理房间,没能及时远迎,还请恕罪。”

“不应该早就打理好了吗?怎么现在还在清扫?”顾瑾澜面色有些苍白语气狠戾。

老婆子的身子颤了颤,“是,前几日就已经开始打理了。可汐小姐吩咐说是澜小姐数月未归,这房子久未住人;凉都的气候不比丽城,让老奴们又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一遍;当初在兰馨阁寻到杀害碧莲的凶器,汐小姐还特地让管家请了大师做法,就怕到时候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滚。”

老婆子低着头话未说完,柳姨娘此刻却只觉得胸口堵着口气,憋得厉害;张口恶狠狠的道。

“欺人太甚!”

碧莲的死,张妈妈殁;那是柳姨娘心头的一块心病;在丽城几个月,好不容易将这伤口给捂严实了,可现在刚回来就被人揭开。

碧菱低下头,“外面热,姨娘和小姐先进屋说话吧。”说着,四下张望了下接着道,“现在府上汐小姐一手遮天,姨娘和小姐都谨慎些。”

“哼!”

柳姨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转头进屋;顾瑾澜紧随其后。

自己离开这才多久,苏怡居然又有了身孕;而且瞧着那林大夫每日两次请的平安脉,顾老夫人对苏怡的重视,怕那肚子里又是个男丁。还有那顾瑾汐,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给她添堵,当真是……当真是……太过分了!

事情发生在兰馨阁,顾瑾澜的面色自然也不太好看。

“姨娘,现在连祖母都不帮着我们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靠人不如靠己。”

柳姨娘的面色暗了暗,“索性现在那苏家三兄妹现在都向着咱们,对了你和苏尧的事情怎么样了?”

“姨娘放心,那个傻子,真当我多喜欢他,非他不可呢。”顾瑾澜轻笑一声,“现在他们对顾瑾汐本就没有什么好感,可怕就怕在……”

“嗯?”柳姨娘眉宇微微蹙了蹙。

“本来说好是苏尧与我们一道上凉都,名义上是为了科考;可苏岑和苏梦在听说苏怡有孕之后突然跟来,我心里有些不安。”

上次陷害顾瑾汐未能得手,在丽城的这几个月,柳姨娘日日对她耳提面命,顾瑾澜也学聪明了些,“苏杭和苏宇素来想与咱们国公府牵上关系,奈何苏老太爷态度强硬;现在好不容易说动了苏老太爷,女儿想着,她们是不是也打着……联姻的意思?”

“不管她们此来是为了什么,你要牵制好苏尧;他可是苏家这代唯一的男丁。”柳姨娘双眸泛着若有似无的冷光;苏家对苏怡可是恩同再造;这整个顾国公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苏家便是他们家夫人的心结。

只要牢牢抓住了苏尧,对付苏怡还不是轻而易举。

顾瑾澜点点头,不过转念,“可是,再有两日就是舅姥姥的生辰了;姨娘,我担心……”低下头,轻轻拢着自己的小腹,手紧握成拳头。

“你担心什么,最不济不是那有那个苏尧?”柳姨娘眸中瞬间划过一道厉芒,“明日我会抽空去一趟安伯候府,暗中布置一番,到时候你只需要好好配合就是。”

话虽这么说,可顾瑾澜却仍旧心有顾虑,“瞧着刚才的情形,咱们离开的几个月,顾瑾汐掌管中馈,怕是院子里有不少她安插的人,便是以前的老人,谁知道……”有没有被她收买过去。

“她再只手遮天,还能将你我生吞活剥了去?”不等顾瑾澜说完,柳姨娘眸色暗淡,面色扭曲着,“两日后,只要两日你配合好了,就是咱们母女翻身的时候。”

“可是……”顾瑾澜仍旧心有余悸。

“没什么好可是的。”柳姨娘恶狠狠地瞪顾瑾澜一眼,“柳昊对你素来疼爱有加,能嫁入安伯候府,他必不会亏待了你去。不然以你残花败柳的身子,还指望能嫁给七皇子不成?”

唰——

瞬时,顾瑾澜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全无。

“好了。”柳姨娘见状,到底有些不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这可是个男丁,若是利用得好了,到时候他可就是翻身的机会。”

整个凉都的达官贵胄后宅,谁敢说没有阴私存在。只要操纵得好了,顾瑾澜便可以用这个男丁站稳安伯候府的后院,到时候,她也可以母凭女贵。

顾瑾澜整个人身子微微颤抖着,嗓音也不负先前的清明,“我,我明白了。”

“这两日你尽量都呆在院子里,少跟顾瑾汐接触。”

柳姨娘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转头倒回来仔细叮嘱顾瑾澜,传闻顾瑾汐可是会医术的,若是被她看出了端倪,到时候再使诡计,那她们的盘算可都要泡汤了。

“我知道。”顾瑾澜点头。

“姨娘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你了。”柳姨娘轻轻拍慰着顾瑾澜,“你也别怪姨娘狠心。”

“我明白的。”

夏日的夜,来得很慢。

当夜幕沉沉时,整个凉都一扫白日里的灼热,终于有了些许清凉。

月上中天,像是给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披上一层神秘的白纱。

“忧儿你打算怎么做?”

黑暗中,慕汐阁小湖中月色朦胧,倒映着的星光点点闪烁流华;在那窗户大开的房间隔着屏风的拱月门内,两道人影隔着小香几盘坐在沉香凉榻上。

顾瑾汐笑得清浅,语气温婉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我还道欢哥哥忘记我这个师妹了呢。”

“忘记谁都不能忘记你啊。”无欢顿时哑然,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在烛光月色中闪烁着光华,他动作顿时怔了下,淡笑着落子。

“近两个月,凉都的风云人物都像是约好了般,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瑾汐语气始终不急不缓,动作优雅地再次落下一子之后,抬起头,“是睿王已经寻到了一梦千年的解药,还是萧七爷已经能够人道了?”

“忧儿,你……”

无欢沉沉叹口气,“你就不能糊涂些。”

“有些事情,我,不。是整个顾国公府都早已经糊里糊涂的牵扯了进去,我可不想某日里,再糊里糊涂的抄家灭族却不知为何。”

顾瑾汐说得轻松,可无欢却听出了她话中的沉重,“这几个月边关战事太过激烈,夏凉被我军攻陷数座城池,事关家族利益,那些人哪里有时间关心其他。”

“只有这些?”顾瑾汐眉梢浅扬。

“女孩子家家的,知道太多可不好。”无忧嘴角斜勾轻笑一声,“忧儿倒是学得乖觉,想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了吧?”

“欢哥哥不早该明白的?”顾瑾汐眉梢浅扬,转头看向窗外;人工打造的小湖里星星点点,“她们既然选在这个点回来,怕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的。顾瑾澜的肚子已经不能拖了,现在对她们来说最好的人选除了柳昊,别无其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