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琅惊得眼珠瞪大,不是知怒还是愤,额上青筋暴露,“慕容瑷,你……你……”

江若宁厉声继续声道:“儿臣二要弹劾容王。身为皇族亲王,不分轻重是非,竟被一妇人之意左右,他可以深爱谢氏,也可以纵她、宠她,但宠到没有底限,宠到不分黑白是非到令人心寒发指之地,难堪大任。

先以法治国,后有法外人情。可在他眼里,情在前,人伦法度、人间大义在后,如此行为,容王实在辜负朝廷信任,辜负父皇重用。

太上皇、太后为他血脉子嗣呕心沥血,煞费苦心地养育慕容琳兄弟成才,却被他挑惕。如此男子,连亲子都可以不顾,又如何能做到爱民若子,又如何能造福百姓?他这一生,只怕造福的只是那谢氏妇人。

太上皇、太后何等贤能,将他养育成人,又替他将儿子教养成才,如今儿子大了,竟被他挑三捡四,容王此乃不孝不仁……”

慕容琅气得跺脚,指着江若宁大叫:“那是你的亲生父母,凤歌,你……你怎么能?”

江若宁一脸坦然,“我慕容瑷早被他们杀过两次。一次出生之时,谢氏下令掐死,我能苟活,不是她之功,而是池倩动了恻隐之心。一次,我重返皇家,她拒绝相认,我甘愿替她背负罪责,只为护容王府平安,可她竟因谢千语被拒婚,追到宫中对我肆意辱骂,句句如刀,字字是毒,也至心死。

父皇可知,瑷儿方六岁,那年被卖入宋家为婢的丫头河德秀返家,在瑷儿半睡半醒间,提及瑷儿身世,彼时瑷儿以为,我的父母乃是宋越夫妇。只因他们言道:瑷儿眉眼似极宋清尘。

几身旧裳,被姥姥改作童衣,瑷儿穿在身上,一次次幻想。这旧裳许是亲娘所穿,上面也许也她的味道。幻想着亲娘,是个温柔善良、疼我、爱我的好母亲,她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暂时送走瑷儿……”

她的声音。轻缓的、抑扬顿挫地飘荡在御书房内,江若宁讲的是以前的江若宁,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至死都念着亲生爹娘,都想看他们一眼,她求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锦衣玉食,但求一份父母的关爱。

讲途她在上学途中摔倒,却生怕弄破身上的衣裳,她宁可用手护着,哪怕因为那一摔之一上。她的手腕脱节,会很痛很痛,她宁可自己痛,也不要衣裳破,因为那衣裳不仅是蔽体的寒衣,而是父母对她的爱。

而真相,却总是那样的残忍。

待她长大成人,因为与李观做了朋友,方才知道,自己幼年时那视若生命般的衣裳。不过是大户人家一等丫头穿旧的旧裳。

那年夏天,大雨之后,她跟着河家的哥哥上山采蘑菇、捡野鸡蛋、拾柴禾,因为路坏。她摔了一跤,不小心被树枝刮掉了长命锁,锁被树枝弹到了半山坡上,她拼命去捡长命锁,因为在她眼里,那是亲生爹娘留给她最珍贵的东西。她以为长命锁是父母期盼她平安活下去、一生顺遂最好的证据。

她摔下山坡,浑身伤痕,就算是昏迷也死死的拽住那个长命锁。

真正的江若宁,为了取这枚长命锁,摔下山坡就此殒命。

“长大后,我方知,那只被姥姥珍藏的木盒里所有的东西,银钗子、银耳环、银手镯,不过是大户人家用来打赏丫头、仆妇之物,那险些要了瑷儿性命的东西,仅仅是打赏下人之物……”

她的泪,奔涌如河,她的心却因真正的江若宁而痛。

“那一年,黄河泛滥成灾,河塘村里时不时有乞丐来讨食。我站在家门口,看着一个衣衫破褴的母亲带着一个十来岁女儿沿路乞讨。小女孩身上穿得很单薄,瑷儿那时候羡慕极了,羡慕她有母亲的疼爱。我偷偷从家里拿了一个野菜饼给她,我想:有母亲真好!如果我也有母亲,瑷儿一定会第一个捧着吃食给她。可小姐姐却自己一口先往自己嘴里塞,我当时气急了,生气地抢了她的菜饼,对她大吼:你应该先给母亲吃!她立时大哭,可大婶却说:我不饿!我不饿……”

御书房里,云姑姑垂首抹泪。

还有几个小宫娥早已经听得泣不成声。

原来,凤歌公主幼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她曾那样羡慕一个小乞丐,羡慕她有母亲,羡慕她有人疼爱,这在一个孩童眼里,这世间的爱便是人家的至宝。

江若宁沉陷在回忆中:“四年多前,奉天府大旱,家里颗粒无收,朝廷的救济杯水车薪。姥姥疼我,总是省下水给我饮。可我知道,我是一个没人疼爱的,舅舅憨厚、舅母自私,如果瑷儿再没了姥姥,在这世上就真的一无所有。

我变着方儿地,编出各种理由,每天尽量控制自己少饮几口水,哄着姥姥,让她饮几口。次数多了,姥姥就会生疑,后来无论我怎么哄,她就是不肯现多喝一口水,那一碗水,就被我们摆放在我与姥姥住的茅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