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诰命夫人客气地请他“离开”时,景安昌才想起来似的,向她低头认错,希望她可以劝一劝他们的儿子,别把亲弟弟往绝路上赶。

诰命夫人是从不管朝廷上的事,但这件事全城轰动,又怎么可能不知呢?她也知道景霆云做错了,也认为他该死,可是当王爷亲自登门一劝,再低声下气地赔不是,诰命夫人便有些犹豫了。

到底是景霆瑞的父王,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诰命夫人觉得,霆瑞若真的杀了自己的弟弟,王爷一定不会认回他的。而她,并不想他们父子如此地仇视,还是希望景霆瑞可以认祖归宗。

不为别的,就为景霆瑞在外时,不再蒙受“弃子”的污名,自打他们与景安昌断绝关系之后,街坊里的风言风语她也是听到过一些的。

更有人说景霆瑞根本不是景亲王的孩子,是她在青楼时与别人偷情生下来的野种,亲王是大发善心才收留了他们母子,没想到恩将仇报,这才扫地出门的!

诰命夫人听了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她并不知道散播这些言论,诋毁他们母子的罪魁祸首便是景亲王的王妃。

正当诰命夫人犹豫之时,景霆瑞回来了,他看到景安昌,竟然没有一丝的意外,只是让母亲进去歇息,由自己来招待王爷。

景安昌话不多说,王爷的架子也不摆,就在厅堂上给景霆瑞跪下了,还皱起一张老脸,苦兮兮地说道,‘人家都说父子连心,本王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以及王府这个家,请你一定要念及父子一场,救救你亲弟弟的那条命啊!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玉婷……她一病不起,大夫说,再下去随时都会……她也后悔没能好好地待你们母子,你也知道女人心眼小,容不得针尖大小的事儿,才会对你们母子如此地苛刻……可这到底是人命一条啊,过去,我们怎么对不起你,就在这里给你磕头认错!’

话说完,景安昌还真的砰砰作响地往地上撞两下,一旁的王府管家看到,脸色都白了,想要搀扶,又不敢在将军的面前造次。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景霆瑞既不怒,也不恼,如同一块冷冽刺手的冰疙瘩,望着他。

‘什么?’景安昌被他的眼神镇住,都忘了继续磕头。

‘首先,王妃怎么对待我们母子,错不在她的身上,而是身为一家之长的你。’

景霆瑞的声音分外冷漠,‘你什么都知道,却假装着公正严明,事到如今,你还是没能明白这点,王妃固然小心眼,但若是没有你的恣意放纵,也不至于如此欺凌我的母亲。’

景安昌说不出话来,是的,他怎能不知呢?但是碍于王府的面子,只能当作没看见,也不敢插手进去。

‘你一直都是自私自利、畏首畏尾,就算是现在也看不到自身的错处,’景霆瑞叹气,‘再者,我与你的父子情缘早已了断,与景霆云更谈不上是亲兄弟。’

‘可他毕竟是……!’景安昌还想要辩解一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国之律法不是儿戏,他身为世子,却犯下滔天大罪,是死有余辜,’景霆瑞面容冷峻地看着景安昌,‘就算加上你的命,都不够抚慰那些孤苦的怨魂,如今,皇上念及祖上的旧情,不抓你和王妃,你们就该对皇上感恩戴德,而不是跑来我的府上,妄想开恩!

‘你……!’景安昌从地上跳起,‘你要杀你弟弟,害景亲王府绝后,就不怕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被阎王爷问罪吗?’

‘呵。’景霆瑞淡淡地一笑,这是景安昌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笑了,却是让他不寒而栗!

‘也许是我的话说的不够明白。’景霆瑞一脸冷然又坚决地道,‘就算皇上放过景霆云,饶了他的狗命,我也会杀了他。’

‘什么?!’

‘他千错万错,都不该错在藐视皇上,这是哪里?——是天子脚下!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人苟活在这世上。’景霆瑞目光如刀锋般地尖锐,‘所以,他必死无疑!’

景安昌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原来景霆瑞并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才故意不救,而是因为景霆云亵渎了皇上的威严而必须要死。

他一直都知道景霆瑞对小皇帝是忠心耿耿,却不知道为了皇帝,他连亲弟弟都可以杀。

他方才还觉得景霆瑞像极诰命夫人,此时却觉得一点也不,诰命夫人柔柔弱弱,自己则是耽于富贵之人,景霆瑞一点都不像他们两个。

不,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曾了解他这个过分优秀又过分沉默的儿子,他以为在景霆瑞心里,至少还是挂念着父子亲情的,毕竟血浓于水,可现在他才明白,景霆瑞他既没有心也没有情,他生性凉薄冷酷,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恐怕假若皇帝没有开恩,景霆瑞也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被押送上刑场吧。

而他——竟还觉得只要下跪求了景霆瑞,景霆云就一定能够活下来,心存侥幸。

‘送客。’景霆瑞决绝地挥手,景安昌就在管家的搀扶下,仿佛丢了魂似地往外走,他的腿才迈下一个石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站住!”

景安昌赶忙回头,却迎上更加犀利的眼神,景霆瑞沉声道:“回去管好你的夫人,倘若再散播谣言,诋毁我的母亲,休怪我不客气。”

景安昌浑身一个冷颤,竟说不出话来,这事儿他倒是不知情的,但他知道景霆瑞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