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蕊的面色一点点的发凉了,却也是久久没有言语。

王珠笑了笑,却也是将陈蕊轻轻推开,缓缓说道:“若是做不到,留下你来,又有什么用处呢?陈大小姐,你还是离开行宫了吧。”

陈蕊双手忽而抓紧,不觉说道:“既然我有价值,那就该九公主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九公主,你要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无论做出了什么事情,那都是对的。”

陈蕊轻轻的抽了一口气,抹去了面颊之上淡淡的水痕,却也是不觉死死的咬住了红润的唇瓣。

“九公主,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我做的,都是错的。别说陈家,他们为了自己利益,牺牲陈家的女儿理直气壮,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就是那些前朝余孽,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性命,他们也觉得自己很对,觉得自己是在复国,是为了云枫王朝的气节。”

陈蕊轻轻的抽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这个世上,没谁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错事。杀人也好,牺牲无辜也好,都可以很正当,很理直气壮的。”

“如果九公主给我足够的理由,让我出卖父母,出卖家族,我可以眼睛都不眨,为九公主做这些事情。如今我做不到,不是我的错,是因为九公主不能让我听话,是九公主让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恶毒很无耻的事情,我自是做不到。如此一来,我今日来找九公主,那居然也是找错了。”

王珠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瞧了陈蕊一眼。

这个陈家的女儿,一派世家风范,十分温柔贤惠。甚至王珠,内心深处也是对陈蕊隐隐有些轻视,很有些瞧不上。

可是没有想到,陈蕊今日跟她说的这个话儿,却也是很有些意思。

这世上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目标,无论牺牲什么,都是理直气壮。她为什么要自诩恶人呢?从一开始,自己也许就错了。

杀人也好,牺牲也罢,这并不是什么狠毒,而是一种手段。

王珠忽而就笑了笑:“如此一来,倒是有些意思了。陈蕊,既然你想要一个理由,我就给你一个安安心心的出卖陈家理由。那就是这样子做,说不定可以救下整个兖州。”

夜色微凉,也许今日落雨的关系,却也是透出了一股子凉丝丝的味道。

晏修微微一笑,轻轻举起了一枚碧玉色的杯子,慢慢的饮下了一口酒。

纵然晏修面颊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绢,却也是能瞧出他面颊浮起了一层的红霞。

姚蛟只穿一身内衫,急匆匆的过来。

“阿蛟,若是要寻姑娘,我听说如今月华楼来了两个十分漂亮的男方女子,她们不但肌肤白腻,曲儿也是唱得十分好听。”

姚蛟却也是坐了下来,并且举起了酒壶,将酒水慢慢的灌入了口中。

“宫主,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有时候,我都是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了。你那样子的聪明,谁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轻轻跟谁说过几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思。这世上什么事情,你是不会的呢?”

晏修叹了口气:“你怀疑我寻过陈蕊?阿蛟,瞧你说的。我的心思,你就是这样子十分轻易就猜测到了。我也没有多聪明。不过,我也并不是有意动你的陈蕊美人儿,只不过有些话儿,我只想陈蕊帮我跟九公主说一说。九公主,她有时候,还太稚嫩一些。”

姚蛟瞧了晏修一眼:“宫主,属下当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要将九公主变成心计最深的政客?我还以为,你只是喜欢她而已。”

这些日子,自己跟随在晏修身边,有时候瞧着晏修半真半假的和九公主说些缠缠绵绵的情话。姚蛟也有那么一缕错觉,觉得晏修似乎也是有了一缕真心的。

可是如今,姚蛟却也是并不那么确定了。

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不是要千般呵护,希望她一直能娇柔可人。

可是晏修,却似乎觉得,恨不得这位九公主更加冷漠无情。

“寻常娇柔的女子,是不能长久的在我身边。正是因为我喜欢九公主,才要让她,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至于这个样子,王珠是否是最初的模样,晏修任性的想,自己是管不着了。

唯独这样子,这样子的女子,才会依赖在自己的身边。

自己慢慢的撕开了自己的面具,王珠方才不会被吓走。

无论什么暖融融的男子,都是不能够抢走王珠。

他觉得自己并无什么错处,王珠身边的,无不是一些温顺敦厚的人。而这样子的人面前,王珠总是会觉得自己太过于狠辣。

可那又如何?前世大夏皇族覆灭,而就在之前,陈后这一脉,那也是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失宠了不是。

既是如此,他就教导一下王珠,让王珠知晓,什么样子啊,方才也是对的。

新源县,伴随如今各地灾民的汇聚,此时此刻,这小小的县城却也是热闹得紧了。

阿炭就是这些灾民之中,其中一个了。

他是青州人氏,洪水之中,和亲人不觉失散。也许正因为如此,阿炭面上也是不觉有些阴郁之色了。

原本准备前去蜀郡,却偏生被那些前朝余孽生生堵住了,不得前往。

也正因为这个样子,听闻如今兖州,有大夏皇族尚在这儿,所以阿炭千里迢迢的,也是到了这儿。

想不到来到了新源县,却听闻排查前朝余孽的关系,故而也是卡得十分严格。

如今这些流民之中,其实也是有一些传闻的,总是议论,说朝廷已经是不想要理会了。

这些传闻,阿炭也是听闻过一些,却也是并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好在这新源县城,如今一切却也还好。

这儿流民虽然是多了一些,次序却也是不错。而且他们这些流民,每天都能吃到了一碗粗粮粥,加上一块面饼。

这样子的吃食,也许并不能吃得很饱,可是若是活下去,倒也还是足够了。

等上了几日,终于轮到了阿炭。

阿炭略略有些忐忑,自己什么身份路引,都是没带在身上了。

可这位盘问他的兵老爷,倒也是颇为和气。

只问了阿炭年纪、姓名、籍贯,在何处居住,从前是何营生。

这一切,阿炭都是如实回答了。他们这些流民都是这样子,既然是已经背井离乡,又没有什么身份证明,自然也是绞尽脑汁,盼望能多说些话儿,取信这些官老爷。

好在新源县的盘问,并不是十分严苛,只录了档案,就让阿炭和另外二十多个流民,领着前去兖州方向。

阿炭警惕之心也是很重,生恐朝廷不肯理会,将他们私底下处置了。

他以前也来过了兖州一次,道路虽然模糊了,却也是隐隐约约的,那是有些印象的。

这些官老爷,休想糊弄于他。

可等兖州城渐渐浮在了阿炭面前,这个汉子却也是不觉瞪大了眼睛,实在也是不可置信。

“这,这是兖州城?”

随行的士兵翻了个白眼,顿时说道:“自然也是如此,九公主为了安置你们,也不理会兖州城别的人反对,只将兖州城墙纷纷拆了。”

整个兖州城,没有城墙的保护,就如最柔弱的孩子,暴露在空气之中。

阿炭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个九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沿途州郡,眼见流民到来,无不是让赶紧闭住了城门。就是些整齐一些的村庄,均是会集聚村兵,不允外人来掠夺米粮。

“你既是青州府的白羊乡人氏,也没曾说谎,就前去这处安置。”

那书吏轻轻翻阅卷册,翻出了一块牌子,命人戴在阿炭的腰间。

“如今你什么户籍文书都是没了,这样子一枚腰牌,如今戴在你的身上,便是出入的凭证。若若此牌,却也是视为谋逆了。待会儿,自是有人,带着你一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