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盛世(六上)阳光一点点变强,变烈,长槊的影子从丈余变成了短短的数寸厮杀声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弱,无数壮年男子前仆后继,使天地间的血色愈发鲜艳

仗打到这种地步,敌我双方将士都杀红了眼防御者踩在同伴的遗体上死战不退,狼骑也如闻到蜂蜜味道的蚂蚁般,剥掉一层又爬上来一层谢映登、刘季真等远道而来的豪杰起初还能尊重守将的命令,站在临近黄花豁子的一处烽火台上观战没过多久便被惨烈的战斗烧得血脉贲张,抓起各自的兵器冲到了第一线他们这些人身手矫健,投入战斗后,立刻将突厥人的攻势压了下去但部族武士刚刚离开城头,车**的石块便接二连三地砸了过来有些石块没等到达目的地便于中途坠落,将长城脚下的狼骑砸得血肉横飞,指挥着投石车的波斯人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平平淡淡地调整射程,将下一轮石弹再度发射到半空中

每轮巨石只有两块,却令守军防不胜防时德方想尽各种手段,试图用床子弩将远处的投石车破坏掉但呼啸的山风却总是令弩箭失去准头突厥人见投石车攻击见效,也愈发乖觉起来,派了几百仆从举着大盾团团围在其周围,宁可仆从们被高速飞来的弩箭活活射成肉串,也不肯让投石车受到半点损害

“奶奶的,还叫不叫人活了!”刘季真在城头上躲得郁闷,拄着血淋淋的长槊嘟囔还没等他话音落下,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带着风声飞来,直接将其面前的城垛击飞了出去两旁的护卫舍命扑上,将刘大可汗压于身底片刻尘烟落尽,刘季真从泥浆中爬起,抹了把脸上的血块,指着城下破口大骂

转眼又一块巨石砸来,他就地一骨碌,远远地滚了开去口中污言秽语不绝,气焰却被打丢了八分,整个人看上去都颓丧起来

韩建纮在江湖上打滚多年,早有一些用兵心得见到这种情况,赶紧跑到时德睿的身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怕是得主动杀出去,将那投石车毁了再这样砸几下,弟兄们的士气就被砸光了!”

时德睿何尝不知道一味地消极防御不是个办法但自家弟兄都奉命在营里休息,一时半会儿叫不过来想提醒胞弟时德方下令主动出击,又怕建议不当,反而乱了守军阵脚正迟疑间,又听见谢映登低声叫道:“出不得那些突厥人还留着后手你看着山谷里还有两侧的山坡上,狼骑聚了不下万人主动出击,即便能毁了投石车,也难活着杀回来!”

“那也不能在这干挨砸!”韩建纮憋得七窍生烟,心里好后悔没带自家弟兄前来观战眼下四周除了河东兵就是博陵兵,他自己想豁出去与敌人拼命,其他人也未必肯追随

好不容易盼到投石车休息,狼骑又蜂拥着爬上城墙黄花豁子这段长城是临时赶工建成的,本来就不甚齐整被投石车三番五次地招呼,表面早已变得凹凸不平部族武士们则充分利用了那些凹凸点,竖起云梯,推动龟盾,争先恐后,不死不休

众豪杰丢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举刀迎战双方又是一场硬碰硬,数十名率先登上城头的狼骑尽数被剁翻,豪杰们自己的亲信也倒下了十余个得到喘息的弓箭手们拉开角弓,瞄准云梯附近的武士攒射,力气大的士卒举起滚木礌石,雨点般地下砸,在城墙下残缺不全的尸体当中添上新的碎肉

有名武士刚刚探出半个身体,被刘季真干净利落地扫掉了脑袋喷着血的脖颈盘旋下坠一根狼牙快速从血瀑中探出来,直刺刘季真胸口刘季真跟跄着后退,避开狼牙棒的尖齿没等狼牙棒的主人翻上城墙,他又合身扑了上去,一刀砍中了对方肩膀

云梯上的其他武士抛出套马索,缠上刘季真的大腿一边用力拉紧,一边借着刘季真挣脱的力量登上城墙上官碧跑过来帮忙,挥刀割断套马索刚刚站稳的武士失去了助力,身体向后歪斜,两腿交错着在城墙边缘打转儿女马贼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然后拧身挥刀,隔开斜向刺来的钢叉

“啊!”持索武士惨叫着跌落钢叉的主人心里打了个突,手上力道稍软上官碧侧身跨步,将钢叉引偏,紧跟着提膝盖抬腿,一记膝锤,重重地顶在对方胯下持叉武士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看似弱不禁风,手段却如此狠辣,躲避不及,疼得厉声长嚎缓过气来的刘季真冲到他身边,狠狠地一刀剁下,彻底解决了他的痛苦

两个马贼头相视而笑,并肩扑向新的敌人手起刀落,在城头清理出一片空间几名刚刚从马道上赶来支援的河东士卒看到空隙,举着挠钩沿城墙拉扯,三下两下,将一座攻城梯连同梯子上的敌人一并扯翻于地

“快躲,小心突厥人向这里扔石头!”刘季真挨砸挨出了经验,发觉城墙上的敌军开始变稀少,立刻向弟兄们出言提醒掀翻了云梯的河东士卒闻言赶紧后退,避开城墙外沿,以免让控制投石车的波斯人得到机会

这次,令人闻声色变的石块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相反,城墙下响起了一阵激越的战鼓声众豪杰与守军合力杀光眼前剩余的狼骑,俯身下望只见狭长的山谷中不知何时多了数百铁甲壮士,挥舞着陌刀将城墙附近的敌军像割麦子一样割翻

气焰正盛的部族武士受到迎头重击,一时间做不出任何调整顺着打开的城门,更多的铁甲壮士鱼贯杀了出去,压得狼骑节节后退

这伙人都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个个以一当十由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将率领着,片刻之间便在狼骑中硬切出一道缝隙来山谷中的狼骑再顾不上攻城,左右齐向中间压,试图将出击的守军分割包围,趁机夺取城门陌刀甲士们却连绵不绝,队伍被冲断后很快又连接上,如一条雪地上的溪流般,从城门一直连续到阵前,顺着固定的方向继续前进

投石车、羽箭、床弩,攻守双方的远程武器再次失去作用谁也不敢胡乱发射,以免射不中目标,反而帮了敌人的大忙山谷中的部族武士虽然人数众多,能和重装甲士们相接触的却只有几百个而这几百个幸运者,却远非重装甲士的对手往往一个照面就被砍翻,连人带兵器一并做了甲士们的垫脚布

踏着狼骑的尸体,重装甲士缓缓向前推进无论哪个试图阻挡,都被雪亮的陌刀砍成数段不仅突厥人和他的仆从们被杀得晕头转向,即便是城墙上观战的豪杰们也从没见过如此凶悍的打法,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巴半晌,才有人愕然地追问道:“那是谁,谁带人杀出去了?”

“去年第一个登上京师城墙者!”几名来自河东的将领傲然回答不用直接说出名姓,提起率先攻入长安的战绩,大伙便知道此子是谁乱世中武将最容易扬名,但在层出不穷的将星中,若论勇悍,河东雷永吉甘居第二,无人敢吹嘘说自己是第一

“好汉子!”无论先前服气不服气,众豪杰此时都不得不佩服雷永吉的勇猛只见他双手挥舞着一杆丈许长的陌刀,带队冲杀,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将突厥人数次试图结起阵来,挡住他的锋芒往往弹指的功夫都无法坚持住,防线便被他冲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