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吴钩(八上)旭子笑了笑,轻轻举起手中的长槊在那一瞬间,吴黑闼等人以为他就要动手,本能地用兵器护住了徐茂功令众人感到尴尬的是,旭子却没有向前策马“这是一杆好槊!”他用手掌反复擦拭乌黑莹润的槊杆,唯恐上面落下一丝灰,“可惜我一直没学好怎么用!”

“也许你更适合用刀!”徐茂功推开吴黑闼的叉和谢映登的刀,迎着长槊走过去“与人交锋,当然什么顺手使什么!”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温和,就像与旭子在交流习武心得但谁都知道不是,简简单单的对白,听得众人心里落落的,嗓子眼里跟着发苦

“把槊还你!”旭子在马上将长槊倒过来,槊柄伸向了徐茂功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他单手握着槊的前半端,使不上多少力道徐茂功只要在握住槊柄的瞬间将槊锋用力向前一伸,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徐茂功也没这样做,他笑着上前,接过马槊,然后慢慢向后退那一瞬间,什么都没发生,但从程知节这边看去,丈八长槊平端在徐茂功双臂上,却仿佛有千钧重

瑟瑟秋风卷着落叶从众人身边飞过,飘然如蝶头顶上的天空很蓝,四野里的阳光很亮,正是个流血的好季节程知节感到心里有些冷,向前几步,将徐茂功掩在了身后他知道那杆槊对李旭和徐茂功二人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让徐茂功分心“还有什么废话?”他用槊锋指向了秦叔宝,“没什么废话了就过来决战,是单打独斗还是列阵而战,随你们挑!”

“我还有话没说完,刚才说得是私事!”李旭摇了摇头,示意秦叔宝不要理睬程知节的挑战两军交锋不是江湖比武,单挑起不到任何作用“咱们之间必有一场死战,但不应该是今天!”

“休得罗嗦,要战尽管战!想凭两句废话让咱们让路,门也没有!”王伯当唯恐徐茂功心里还念着旧情,赶紧用吼声打断李旭的话

他嚣张的模样实在令人讨厌,就连旭子胯下的特勒骠也看不惯了,长嘶一声,前蹄高高竖起全身戒备的王伯当吓了一跳,快速向路边蹦开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却没得到任何喝彩大串的哄笑声不禁来自敌军,还有部分来自瓦岗本阵喽啰们素来佩服勇士,对方没出招之前就急着逃避的行为,实在无法得到他们的尊敬

“笑什么,有本事来跟我决一死战!”王伯当刹那间红了脸,挥舞着兵器咆哮他必须找回这个场子,否则就会失去弟兄们的拥戴回答他的还是一声淡淡的笑,旭子拱了拱手,算作赔礼,“王将军切莫和我的战马一般见识,我还有几句话要跟茂功说明白!”

“你尽管讲,这几个人都是我山寨中的生死兄弟我们共同进退,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徐茂功将长槊重重向地上一戳,握着槊杆大声回答

自己这一边的主将已经发话,王伯当不能在胡闹悻悻收了兵器,站在了徐茂功身后“反正你今天说出个天来,我也不会答应让路!”他一边听双方主将交谈,一边在心里发狠徐茂功和吴黑闼等人与对方有旧交,他王伯当心里可只有恨

程知节和谢映登二人也向前凑了凑,不是因为担心徐茂功的安全他们两个人能看出来,李旭和徐茂功二人身上此刻都没有杀气相反,从二人的举止中,他们能看到深深的悲伤

少年时的友情最珍贵,因为那时的友情没搀着世间任何尘杂公侯之子可以和商贩之子称兄道弟,盗贼的后代可以和将军的后代一道纵酒高歌长大后,他们却能清晰地看见,彼此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出乎王伯当意料,李旭并没有试图用彼此之间的旧情来说服徐茂功他只是坦诚了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所在

“突厥人入侵,陛下被他们困在雁门关了昨夜我已经接到了勤王诏告雁门关中守军只三千多,支持不了太长时间!”李旭将自己的声音提高的几分,好像试图令所有人都听见

这是他在后半夜时得到的消息突厥人果然没怀好心,在会盟时突然发难虽然事先得到了义成公主的示警,御林军还是吃了个大亏,不得不护着陛下退入雁门关凭险据守突厥人则将雁门附近的城市全部攻破,终日杀人放火,乐此不疲

“那关咱们鸟事?”不等旭子说完,吴黑闼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皇帝老儿继位后从没干过什么好事儿,他早死一天,大伙早开心一天!”

“他是咱们中原人的皇上!”李旭的目光中仿佛蕴藏着一种力量,迫使吴黑闼闭上了嘴巴“你们想造反,堂堂正正地打败我,我死而无怨但是不能把皇上送到突厥人手里,那将侮辱整个中原!”他侧转头,将目光再度看向徐茂功,“雁门四十一城已经落入敌手三十有九,雁门关再一失,突厥人便可以长驱直入!”

徐茂功的目光不愿与其相接,艰难地向旁边躲闪“杨广是个王八蛋,但他也是咱们中原人的王八蛋!”军阵中,有喽啰在低声议论与吴黑闼一样,饱受官府欺凌的他们巴不得皇帝早死但对面的敌将说得有道理,那王八蛋应该死于中原人自己之手,而不是被外人像狗一样宰掉

“你去过草原,知道突厥人怎么对待失败者”李旭的目光又转向牛进达和吴黑闼牛进达和吴黑闼的嘴巴张了张,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有力道的话他们二人当年曾奉李密的命令出塞购买战马,知道突厥人弱肉强食的本性如果对方真的如李旭所言那样长驱直入,所过之处肯定是一片焦土

二人都不是耳软心活之辈,但想想塞上一堆堆白骨,不觉有些心虚他们转头将目光看向守在本阵的张亮,想由对方哪个主意却发现张亮亦垂下了头,不知道因为天气热还是心里急,脑门上亮津津的,全是油汗

“我不能放你过去!”就在众人犹豫不绝的时候,徐茂功猛然抬起了头“你等与我瓦岗之仇不共戴天!”他单手用力,将长槊端平,指向李旭“今日我必须给山寨一个交代!”

“对,你们的皇上死不死,不关我等的事赶快撒马来战,咱们看看谁是真英雄!”一直在担心的王伯当听徐茂功拒绝了对方的请求,高兴地跳起来,大声嚷嚷

“英雄?你肯定不是!”罗士信见交涉失败,将长槊抬起来,指着徐茂功等人怒骂

“休得逞口舌之利,咱们刀枪底下见真章!”

“对,有本事就撒马过来,看爷不打断你的脊梁骨!”瓦岗军中也有人不甘示弱,在本阵回骂

“呵呵,爷还怕你不成爷今天即便战死了,那也是为了抵抗突厥人毁我家园而死你们呢,却是替突厥人做了马前卒,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罗士信鼻孔中连声冷笑,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他本来就是个胆大包头的主,说到气头上更是肆无忌惮“你们瓦岗军想借突厥之手杀了皇上,然后好在天下人面前邀功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但朝中那些王八蛋没几个有骨头地,一旦他们见不到援兵,协裹着皇上投降了突厥咱中原人就都成了突厥的灰孙子到那时候我看在天下豪杰眼里,你们瓦岗军到底是功臣还是罪人!”